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委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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委屈

盛夏的傍晚陽光很好。

瓦藍晴空,偶爾有幾縷浮雲飄過,醫院的公園算不上安靜,長椅的對面是一條河,緩緩流淌,在微風下激起層層漣漪。

祝卿安沈滯的坐著,動作一僵,終於動了動有些僵硬的眼睫。

她緩緩擡眸。

顧墨遲逆光站著,黑發垂落額前,半張臉隱藏在陰影裏,表情晦暗不明。

漆黑的眼眸凝望著她,某些情愫在眼中翻滾,又在她也看過來的前一瞬驟然收回,恢覆平靜,只是溫柔的直視著她。

祝卿安一瞬間失神,叫他的名字,“顧墨遲?”

他弓下身,傾身靠近,目光落在她臉上,像是不想錯過她的任何表情,伸手把散落至臉頰的碎發挽到耳後。

“在這兒坐多久了?”

遠方的天際一幅落日歡度的景象,陽光在他背後彌散開來,身影修長,面容柔和,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黯然失色。

他語氣太過溫柔,讓人想溺死在這片晚霞裏。

祝卿安怔怔地盯著他。

她以為自己不會難過,可是在見到顧墨遲的那一刻,情緒後知後覺全都湧了上來。

突發意外地驚嚇、被人算計打量的失望、被指點的難堪、走廊上一次次往返的心灰意冷……

她鼻尖泛酸,想要起身這才發現四肢早已僵硬。

顧墨遲一把把人攬到懷裏。

祝卿安的委屈這下子算是爆發了,雙臂環抱住他的腰,叫他的名字,“顧墨遲。”

顧墨遲手掌落在她的背上,一下一下,力度很輕,安慰著撫摸,“我在。”

祝卿安就這麽把臉埋進男人寬厚結實的胸膛,低聲啜泣。

一開始她還繃著臉忍著,可當那雙手在背後輕柔順的時候,她繃不住了。

一開始還是小聲啜泣。

越到後面,委屈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,怎麽也止不住,眼淚啪嗒啪嗒掉個不停。

明明他不在的時候,她可以很平靜的處理好一切。

但見到他的時候,大腦一片空白,情緒上了頭,開始不管不顧起來。

顧墨遲大掌在她腦後順著,輕柔的撫摸,生怕驚擾了她,懷裏的人哭的一顫一顫,他垂眸只能看到她的發頂,肩膀縮著,像頭嚇壞了的小鹿。

無助又可憐。

第一次見到祝卿安的時候,她扭頭是一張茫然無措的臉;

第二次深夜裏,她眼裏滿是冷意,比暴雪更甚;

再後來,她趴在他的肩膀上,哭的隱忍,帶著委屈與決絕;

但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。

顧墨遲把女人的臉攬在胸前,在她看不到的地方,男人表情冰冷,陰沈而嚴肅。

祝卿安整個人都被裹在他的懷裏,她不自覺地加大雙臂環住他的力度,他也毫不吝嗇的把自己往他身上圈住。

她記得她看到過,擁抱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表達愛的方式,兩顆心臟緊緊貼近,感受的到對方在彼此耳邊的呼吸。

祝卿安哭了很久。

等她抽噎著松開胳膊,這才看到顧墨遲胸前原本熨燙平整的襯衣,被她的眼淚浸濕出一大片水漬,看起來格外顯眼。

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擡頭,剛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,現在臉上也是滿臉的淚痕。

顧墨遲雙手下移,給兩人留出些距離,但還攬著她的腰。

伸手輕輕攏上她的臉,指腹輕柔地摩挲,“不哭了?”

撫過臉頰的掌心溫熱而幹燥,祝卿安垂眸,指尖勾著他的袖口,忍住聲音裏的顫意, “嗯”了一聲。

顧墨遲看人不哭了,虛攬著人,繞過女人脖頸把她的頭發紮了起來,動作熟斂。

自從上次生日他給她紮了一次頭發,顧墨遲身上就隨身帶著皮筋。

紮好以後,他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她的臉上,動作緩慢的將剛剛又散落至眼前的碎發撥開,像是撥開她眼前的一團迷霧。

離他們最近的那朵雲正好被吹散了,橘色的晚霞浸在墻邊,光就這麽落在他的側臉上,他微微側身,陰影被陽光拉得很長,恰好落在她的臉上,遮住了斜射下來的黃昏。

顧墨遲動作很慢,柔和而細致,但祝卿安在這種等待裏卻緊張的不行,她不由自主地屏息,指尖微微蜷縮。

直到兩人目光對上。

“還記不記得之前說過的話?”他淡淡的問。

“……”

“瞞著我就算了,這次還知道騙人了。”

他聲線有些低,聽得出來,是有些不太高興。

祝卿安仰起頭,落進他漆黑一片的眸底,喃喃道:“對不起,我錯了。”

顧墨遲挑眉,輕“嗯”了一聲,語調漂浮,對她的這句話不置可否。

畢竟他問了她三次,在車庫、在別墅、在電話裏。

也還是這次撞見,避無可避才沒逃開。

“原來你也知道撒謊不對啊,我還以為你不覺得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祝卿安還是第一次聽他陰陽怪氣的訓斥,以前他向來都是一副任誰都不能波動他的樣子,永遠好聲好氣的。

她避開視線,埋著腦袋,手指捏住男人的上衣,討好道:“你在工作,我不想讓你擔心。”

顧墨遲停頓了一下,只問:“在這兒坐了多久?”而後聲音嚴肅的補充,“想好了再說,別騙我。”

“兩個小時前我才到醫院的。”還怕他不相信,特意強調,“真的,不騙你。”

“到這兒呢?”

祝卿安緩緩擡眸,對上他的眼睛。

她知道,他問的是南城。

“今天早上最早的飛機過來的,一周前訂的票……沒告訴你。”

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,但又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孩兒,不敢有什麽隱瞞,一股腦自己全交代了出來。

“為什麽不告訴我?”他繼續問。

祝卿安抿著唇,聞到獨屬於他身上的綠葉調香味,讓人心安,老實道:“沒想好該怎麽說。”

顧墨遲沈默不語。

過了須臾。

祝卿安不知道顧墨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,張了張嘴,小聲道:“來這裏是因為我知道林阿姨替陳立南貸款抵押了房子。”

她停頓了下,解釋,“林阿姨是陳立南之前的女朋友,她算我半個媽媽,我做不到看著她房子就這麽被收走,所以不能坐視不管……不告訴你是因為,我還沒想好該怎麽給你介紹我們家裏錯綜覆雜的關系。”

她很努力的學習、工作、追求自由。

可是那些血緣關系好像永遠也無法擺脫一樣,不管她選擇如何生活,法律層面上,陳立南永遠是她的父親,他的伴侶一個代替一個,可她永遠是他的女兒,盡管她不想承認。

就比如今天,如果他真的突發意外,還是會有人找上她的手機,然後通知她來處理一切。

她擺脫不掉的。

可是這些她不想暴露出來,她不想在顧墨遲的眼裏,自己跟一個私生活混亂不堪、暴力頻發的人擁有避無可避的聯系。

盡管圈子裏的八卦他知道,陳立南也曾找上過他,可只要她不面對,就可以像掩耳盜鈴一樣欺騙自己。

祝卿安低低道:“我覺得,我和我的家庭太糟糕了。”

顧墨遲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她的說辭,“你很好。”

他神色柔和下來,重覆道:“卿卿,你很好,你和他們不一樣。”

祝卿安眨了眨眼,鼓起勇氣說出藏在內心的話,“不告訴你還因為我害怕打擾你項目的規劃,你把那裏建設的那麽好……”

她停頓了一下,堪堪道:“除了這個,還因為我看到了你放在書房的賬單,你因為我被他纏上,這對你很不公平,我也覺得這樣的我在你面前並不平等。”

“所以我不想告訴你,想要自己處理好這些,我希望我在你面前是沒有缺陷的,我不想當那個占你便宜的人。”

顧墨遲凝著她,眼底紅紅的,但表情卻堅強的要命,也讓人心疼的要命。

他沒想到,沒想到祝卿安會對他說這些話。

溫熱的手掌輕輕捧著她的臉頰,嘴唇蠕動,想要開口卻被祝卿安攔住。

她繼續道:“但是,顧墨遲,對不起。”

“這些也都是我的理由,無論如何是我撒了謊……如果。”話到這裏,祝卿安紅了臉,悶悶道:“如果我把你看作我的伴侶,就不會有任何隱瞞。”

她最後還是改了口,沒說出那兩個字的稱呼。

他們的關系裏,顧墨遲始終是那個耐心著引領她的人。

但她知道,謊言的背後是信任的崩塌,她不該用謊言去傷害一個愛著她的人。

所以對不起,對不起她害他擔心,也謝謝他願意理解的沒有放棄。

心裏埋著的一大塊石頭終於落了地,祝卿安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,甚至都不擔心顧墨遲會做出什麽反應了。

她抿了抿唇,緩緩看過去。

“只是,撒謊的人也不止我一個,陳立南找你,你也沒告訴我,所以你就不要生氣了吧。”

“你看我都沒有生氣對不對?”

顧墨遲的情緒被她一番話勾的起伏不定,沒曾想被最後一句氣笑。

祝卿安沒錯過他轉瞬即逝的笑容,像個好哄的小朋友一樣沾沾自喜,“你看你都笑了,是不是就不生氣了。”

一雙眼睛眨啊眨,晶晶亮亮的眸子看著他。

顧墨遲無奈地扯了扯嘴角,嘴硬道:“少打岔,我沒笑。”

他得讓她長長記性,這次瞞著他一個人跑來南城,下次保不齊還能背著他幹出什麽事。

於是故作嚴肅道:“你瞞著我我才更擔心。”

“而且不是某人說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嗎?所以不用擔心影響我。”

“再不濟,王清和喬薇的工資又不是白領的,他們能處理好公司絕大部分工作。”顧墨遲垂眸,沈聲交代:“知道了嗎?”

祝卿安一聽他又開始教訓,不敢擡頭看,只盯著他一起一落的喉結,喃喃道:“知道了……”

不過她也知道這人已經不生氣了,情緒被安撫下來,反倒有了閑心去逗弄他,“那怎麽辦,你總不能打我一頓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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